现在不大有人骂人用“氽江浮尸”这个词了吧。小辰光就听得比较多。

今朝就来讲讲“氽江浮尸”的“氽”。

一个“氽”字,上人下水,很形象了,即人在水上随波逐流是为“氽”。

看到有本叫《两般秋雨盦随笔》里这样写:人在水上日氽,人在水下日“上水下人”,音“沉”,去声。又自加说明:此皆土人臆造之字,非有典要也。

所以,明清小说里,最早出现的“氽”字,都与江河湖海以及洪水、大水有关。

如:“坐在树上,凭他氽去”。又如,“不知氽了多少路”。再如,“氽向水闸边”、“氽到桶边”、“我家里房屋已氽光”、“傍浦水涨,斫稻在田者俱氽去”,等等,不胜枚举。

这个“氽”字,当年还有好几种写法。

但因电脑输入法不收,我只好记为“左水右退”、“左水右吞”。

上海骂人话“氽江浮尸”多半也是从这里假借而来的吧。

我记得,骂人“氽江浮尸”,一般是讲侬“懒得自家一点也不想动”,“比死人多口气”吧。

另外一个上海人讲得比较多的带氽字的词语,要算“油氽果肉”了。

当然,还有很多东西都可以摆在油里“氽一氽”,统称“油氽”(注:留言里不必帮着一一例举,像吃饱饭没事体做一样)。

生活中还有一种“氽”,有无所事事,到处晃荡、流浪的意思。

如《生绡剪》里记载,有个书生,说是进京赶考,又不急急,“嘻嘻呵呵,足足氽了年把,到得山东太安州,说不尽景致。”

佛门里,通常把一些游方行脚的僧人叫做“游方僧”、“行脚僧”、甚至“云水僧”。其实他们还有一个称呼,叫“氽来僧”。

投宿某山某寺,未必有意拜访,更可能是毫无目的地“氽”过来的。

上海人因此就拿来骂小囡脚头散,不肯蹲在屋里厢。

“侬东氽西氽(或氽东氽西)在氽点啥啊?”

必须指出,一个“氽”字,还是极言其慢的。尤其“氽”到最后,越来越慢、直至似动非动。

尽管如在洪水中,最开始的“氽”,随波逐流,还是很有速度的。

据此,上海人拿来形容车子。

一种是脚踏车或黄鱼车。踏法踏法、突然两脚不动,这叫“汆汆伊”,“氽到啊哩是啊哩”,“氽到氽弗动再讲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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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车、公共汽车也用“氽”。

记得1980年代,上海奇堵。乘在车子上,都在发牢骚:“这车子有得氽了,氽到屋里弗晓得啥辰光了。”

进而,人走路也用“氽”。不过人的“氽”往往不是无奈,而是故意为之。

爷老头子叫儿子过来听训,儿子肯定氽法氽法。爷老头子就要讲了:“叫侬过来侬做啥汆法汆法?怕我拿侬吃忒啊?”

也有人指出,“氽”字不是这样写的,甚至不是这样用的。

《吴下方言考》里有记载:《楚辞》曰:日渐出貌。吴中谑人缓行渐至曰暾。

很多人都有过等看日出的经验,那真是等得心焦。

也确实,仔细想想,太阳还真的是“暾法暾法”“暾”出来的呢。聊备一说吧。

没想到,这个“氽”(暾)字,到了癸卯之年,突然有了新的含义。

口罩三年后,年轻人饭碗难寻,最新的官方数据是21%+。

哪能办?只好“东氽西氽”、“氽到啊哩是啊哩”,希望“氽法氽法”,能够“氽”到岸边,或抓着点啥也好。

否则,真要变成“氽江浮尸”了。

记住:不要来帮我补充各种“氽”字的用法,你怎么知道我在求全,觉得越多越好呢。侬又弗是我肚皮里嗰蛔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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